(唐) 韩 愈
居 邻 北 郭 古 寺 空 ,
杏 花 两 株 能 白 红 。
曲 江 满 园 不 可 到 ,
看 此 宁 避 雨 与 风 。
二 年 流 窜 出 岭 外 ,
所 见 草 木 多 异 同 。
冬 寒 不 严 地 恒 泄 ,
阳 气 发 乱 无 全 功 。
浮 花 浪 蕊 镇 长 有 ,
才 开 还 落 瘴 雾 中 。
山 榴 踯 躅 少 意 思 ,
照 耀 黄 紫 徒 为 丛 。
鹧 鸪 钩 輈 猿 叫 歇 ,
杳 杳 深 谷 攒 青 枫 。
岂 如 此 树 一 来 玩 ,
若 在 京 国 情 何 穷 。
今 旦 胡 为 忽 惆 怅 ,
万 片 飘 泊 随 西 东 。
明 年 更 发 应 更 好 ,
道 人 莫 忘 邻 家 翁 。
(唐)韩愈
居邻北郭古寺空,杏花两株能白红。曲江满园不可到,
看此宁避雨与风。二年流窜出岭外,所见草木多异同。
冬寒不严地恒泄,阳气发乱无全功。浮花浪蕊镇长有,
才开还落瘴雾中。山榴踯躅少意思,照耀黄紫徒为丛。
鹧鸪钩輈猿叫歇,杳杳深谷攒青枫。岂如此树一来玩,
若在京国情何穷。今旦胡为忽惆怅,万片飘泊随西东。
明年更发应更好,道人莫忘邻家翁。
邻:邻近。 能:张相《诗词曲语辞汇释》:“能,甚辞。凡亦可作这样或如何解而嫌其不得劲者,属此。能白红,言何其红白相间而热闹也,反衬古寺荒凉之意。”陈迩冬说:“能, 唐人口语,含有多么,居然这样的意思。今桂林口语读nen,还保存着唐音。” 曲江:在长安。《太平寰宇记》:“曲江池,汉武帝所造,其水曲折,有似广陵之江,故名。”《康骈剧谈录》:“曲江开元中疏凿为胜境,其南有紫云楼、芙蓉苑,其西有杏园、慈恩寺,花卉环周,烟水明媚。”不可到:去不了。 看此宁避雨与风:看这里的两株杏花怎能躲避风雨? 多异同:多不同。异同,偏义复词,说的是异,不是同。 地恒泄:因冻得不严密,地气多泄出。指土地不冻,宜于植物。 无全功:指北方仍是寒冻,而南方却草木茂盛,因此说天地也无全功,即不能都控制住。 镇:常,长。张相《诗词曲语辞汇释》:“镇,犹常也,长也,尽也。韩愈《杏花》诗云云,此与‘长’字义同,而联用为重言。” 踯躅(zhí zhú):即羊踯躅,亦名羊不吃草,树高三四尺,花似山石榴。 钩輈(zhōu):象声词,鹧鸪的叫声。 攒:聚。
在城北住所的隔壁,有一座荒凉的古寺,古寺中有两棵红白相间的杏树。 长安城中曲江池边的满园花树,如今已不能再去了,在这儿欣赏这两株杏花,怎能避开风雨呢? 两年多来,我被放逐到岭外,所见到的草木跟北方大有不同之处。 这里的冬天并不严寒,地气也时常泄漏,因此阳气也时常乱发,天地也失去了它完整的功能。 那种随时随地乱开的花,常年都有,但都是刚刚开了,又马上凋谢在瘴雾当中。 山石榴和羊踯躅也都没有什么意思,开着黄黄紫紫的野花,空自聚结成丛。 鹧鸪的鸣叫与哀猴的哀啼相应,幽暗的深谷中,攒集着青青的枫树林。 这些都不如这两棵杏花,当我来游赏时,就让我感觉到如在京城里一样引起无穷的情思。 今天晨起,我为什么会忽然惆怅起来了呢?都因为千万片杏花到处飘飞,零落在各处。 等到明年花开的季节,花一定会开得更美好吧?寺中的道人啊,你一定不要忘了来叫我这邻居的老翁。
此诗中“二年流窜出岭外”,指韩愈在德宗贞元十九年(803年)冬被贬阳山,至贞元二十一年(805年)秋徙为江陵府法曹参军,前后共历二年。故知此诗于宪宗元和元年(806年)二月左右在江陵作。
这首诗一开始点出北郭古寺“杏花两株能白红”之外,全篇再无一字正面对杏花作具体的刻画描绘、形容渲染。单看题目,好像是一首咏物诗,实际上在诗中杏花只是触绪增慨的外物和媒介,诗中所要抒发的是由杏花触发的贬窜南荒、漂泊异乡之慨和怀念京国、欲归不得之感。可以说,是一首因物抒感的抒情词,而非通常意义上的咏物诗。 “居邻北郭古寺空,杏花两株能白红。”首句凌空起势,点出客居江陵北郭,傍近荒凉冷落的古寺,次句直入本题,“能白红”以俗语入诗,句法新奇,意即竟如许之白红。绚丽夺目之色与赞叹欣赏之情均溢于言表。“古寺”之“空”,益衬托出杏花之鲜妍明媚。 “曲江满园不可到,看此宁避雨与风?”第三句由眼前古寺中的杏花自然联想到京城曲江满园的杏花,慨叹自己置身荆蛮之乡,只能空自怀想而不能回到长安重睹满园杏花之盛。曲江不但是京城胜游之地,杏园更是登第士子举行探花宴的场所,因此对曲江满园杏花的怀想便蕴含了对自己当年登龙虎榜、杏园游宴、意气风发的青年时代的怀念追恋。正因为这样,对眼前这两株鲜妍繁茂的杏花便特别倾注感情,以致不避风雨,时常前往观赏了。 以下十句,即承“不可到”之意,集中笔力描写两年以来贬居岭外不见杏花,唯见蛮荒之乡的花木禽兽,触景增悲的生活情景。“二年流窜出岭外,所见草木多异同”二句,先总叙一笔,说明岭南所见草木异于京城。“冬寒不严地恒泄,阳气发乱无全功”,揭示草木多异的原因:冬天没有严寒的气候,以致地气封闭不严,经常外泄,影响所及,连天上的阳气也胡乱发散,失去了化育万物的功效。正因为这样,一年四季随时随地开放的花虽然连续不断,却旋开即陨,坠落在蛮烟瘴雾之中。山榴花、踯躅花虽然或黄或紫,相互照耀,成堆成丛,却了无意趣,不值得观赏。深山幽谷之中,只有鹧鸪鸟的钩轿之声和哀猿鸣叫的声音,香无人迹,只见青枫攒聚。这一切,都带有鲜明的岭南地域色彩。这对一个普通的旅人来说,也许会产生一种对于异乡风物的新奇感。但对于一个“流窜出岭外”的漂泊者来说,却只能引起一种不习惯、不适应、不喜欢乃至厌恶的感情。这正是典型的贬谪心态。以上十句,先总后分,围绕一个“异”字,从原因到现象,从花卉到树木,从植物到动物,历数其“无全功”“少意思”“徒为丛”。末了又以两句作一总束,遥接“曲江满园不可到”句,说今日到此古寺观赏杏花,就像置身于京国,引起无穷的情思。可见,前面的七句写岭南风物之异,虽一字未及杏花,但诗人心中却始终有“曲江满园”杏花与古寺杏花作为参照物。写岭南风物之“异”,正是为了反衬自已对曲江满园杏花、对京国往昔生活的强烈怀念与向往,从这个角度说,这一大段描写不但不是喧宾夺主,而且恰恰是以宾托主。 “今旦胡为忽惆怅,万片飘泊随西东。”诗人观赏古寺杏花,从“看此宁避雨与风”句看,当是时往观赏,不避风雨,从“能白红”之盛开至“万片飘泊”之凋零。这两句所写,正是杏花凋谢引起的感慨。往日观杏花之盛,怀念京城而情何穷;今日观杏花之凋,则忽生惆怅之情,因为看到“万片飘泊随西东”的杏花,就自然联想起自己窜逐岭外、流落荆蛮的命运。如果说在前面的描写中,杏花是唤起对京城生活和岁月的美好回忆的事物,那么在这里,杏花已成了自己飘零凋伤身世命运的象征。 “明年更发应更好,道人莫忘邻家翁。”结尾二句,从“今旦”杏花之凋零遥想“明年”杏花之“更发应更好”,并叮嘱寺僧到时候别忘了自己这位“邻家翁”,语气口吻中似透出一些乐观的气息和亲切的情调,但细加体味,却又分明包含着明年仍然滞留荆蛮异乡的沉悲,一种无可奈何的难以主宰自己命运的感情正悄然流注句中。 此诗笔锋恣肆,情思驰骋,突出诗旨,真是奇作。诗之写法起句得势,中间转折自然,收笔落到明年,意味无穷。诗人满肚子的怨气在二十句诗里和盘托出。
更多的了解作者?请参考韩愈的著名诗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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